第七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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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家的路上,我只是懒洋洋的,而樱子小姐也一直在闹别扭。
哥哥瞄了一眼镜子里的樱子小姐,然后叹了口气。
“……什么事?”
“不,我只是不知道你这么不高兴的理由。”
“那是肯定的,因为骨头连不上,而且彼此都不高兴,你为什么一直生气?”
樱子小姐抱着胳膊,哼了一声,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,然后隔着镜子瞪着同样不高兴的哥哥。
“什么理由,除了你把我弟弟弄成这样,还有什么理由吗?”
“这是常有的事,和这孩子在一起,不知为何总能碰到尸体。”
在哥哥和樱子小姐的紧张气氛中,我眼角的睡意全都烟消云散。
“怎么可能!”
樱子小姐又闹别扭地哼了一声,转过脸去。哥哥惊讶地瞥了我一眼,似乎在确认。那是因为……确实,不知为何,在我和樱子小姐两个人都到齐的时候总能发现尸体……。
“…………”
哥哥听了,沉默了一会儿,我和樱子小姐确实和往常一样,好几次我都觉得对不起哥哥。
“……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,头盖骨也找到了,我现在对这个案子更感兴趣,你们兄弟的事已经是次要的了。更重要的是,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展示父母的头盖骨,实在无法理解,我真想知道。”
樱子小姐夸张地叹了口气。
太阳落山了好一会儿,天空和树木之间,隐约残留着黄绿色的阳光,我们一边看着,一边侧耳倾听行驶的汽车的重低音和略小的收音机声,快入夜了。
过了一会儿,樱子小姐又叹了一口气,哥哥也“啊”地呼了一声。
“……你就那么不能理解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展示的理由啊。有很多复杂的事情我也不知道……总之展示的理由我大概应该知道吧。”
听着哥哥略带挑衅的声音,系着安全带的樱子小姐探出了身子。
“那又怎样!快说!”
透过镜子看到生气地催促的樱子小姐,哥哥开心地笑了。
“你好像什么都懂,反而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。”
说着,哥哥把车停在刚好靠过来的停车场,回头看向后座。
“我的身体里也有像后脑勺那样看不见的部分,别说废话了,快说吧。”
樱子小姐招手催促哥哥回答,哥哥重新坐回驾驶座,做了一个深呼吸。
“大概……是因为爱着他吧?”
“什么?”
“因为吉峰小姐爱她的母亲,或许也爱她的父亲。她不是说过吗?只要不喝酒,她就是个好父亲。也许她喜欢不喝醉的父亲。”
“……什么意思?”
“如果没有酒,父母应该是相爱的两个人吧。也许是被暴力束缚,无法做出正常的判断……不过本来就相爱到私奔的地步吧?也许女儿也认为只要把酒戒掉,她所深爱的父亲就会回来。”
看来哥哥的话对樱子小姐来说很难理解。但我——不知为何明白了哥哥的意思,吃了一惊。
“三百年前的罗密欧与朱丽叶……”
听了我的低语,哥哥点了点头。
“我想就像你说的,挖出遗体的吉峰小姐,一定在烦恼如何处理那块骨头——因为是父母的骨头,所以她一定想用某种形式来吊唁。所以,至少要把两个人的骨头,模仿成选择爱而死的两个人的样子……即使冒着风险。”
死后也想待在身边。即使周围的人不允许,那对即使变成白骨也要走到一起的男女,引起了吉峰小姐对相爱父母的幻想。
不得已将父母的遗体埋在湖边,因为土地开发不得不挖出来的吉峰小姐,于是便将那两个头盖骨与当时制作的复制品标本调换了。
“就算被发现了,她也已经在水里……搞不好,她是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杀死了父母。”
樱子小姐似乎无法接受我们的话,表情复杂地听着。
“为什么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法?结果自杀的话,一起抱着跳进去不就好了吗?这样就可以一起吊唁了吧?”
“人的爱情是很粗鲁的东西吧。各种东西混合在一起,就像泥滩一样乱糟糟的。她恨父亲,但她也爱他,一定也爱母亲。所以至少在那个地方,换成了她爱着的两个人的头盖骨,而且……她想让别人知道她的罪过,或者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,这两种想法在互相斗争吧。”
她想自首,但又觉得不能,坐牢好可怕,但是,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——我很理解这种夹杂着罪恶感和恐惧的感情,因为是人,所以才会.....。
“……如果父母是相爱的两个人,那么这样的两个人的女儿不可能不被爱。一定是想这样肯定自己吧,大概是想看到最后幸福家庭的幻象吧。”
但是听了哥哥的推理,樱子小姐还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。
“那不过是你的妄想,你怎么能断言吉峰荣美渴望父母的爱呢?”
“那是因为没有不想被父母爱的孩子。”
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?哥哥皱起了眉头,樱子小姐也同样皱起了眉头。我觉得他们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相似。
“你的想法都太情绪化了,不符合逻辑。”
“感情本来就不是逻辑,也不是机械,你理科很好,但语文不好吧?”
“没有的事。只要揣摩老师和出题者的意图就行了,你才是工学专业的人,不要把感情放在第一位。”
“不管是机器还是其他东西,使用机器的人一般都有‘心’——和你不一样。”
“哥,你这种说法太失礼了!”
哥哥的上唇带着坏心眼,冷冷地说道,在一旁听的我也忍不住了。因为樱子小姐并不是“没有心”的,只是形状稍有不同而已。
“……算了,接下来就由警察来调查了。侦探游戏没必要再继续下去,如果你平时就做这种事,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和我弟弟的相处方式。”
哥哥瞄了我一眼,像是要我闭嘴,斩钉截铁地说。
“一年前,弟弟绝对不会说他想当法医——他明明是个在经过交通事故现场旁边时都会发抖的孩子。”
我很清楚哥哥在说什么,我还记得那时白皙的手。但现在,即使看到状况更加悲伤的遗体,我也毫不畏惧。
“人会习惯死亡,尤其是尸体。就算一开始会感到战栗,但只要次数多了——”
对,樱子小姐说得没错,哥哥从来没有见过遗体,所以才会有这种事——哥哥粗暴地敲着方向盘,打断了我的思考和樱子小姐的话。
“普通的、日本的平凡的高中生,是不会习惯尸体的!”
“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死。这是活着的人的下一个阶段,为什么讨厌?”
“因为心还没有成形!就算身体变大了,心也还没有成形。还是很柔软的!”看过无数次尸体,接触了一大堆人性中残酷的部分和丑陋的部分——你还能‘一如既往’吗? !”
一声喊叫,让我感觉脑袋好像挨了一拳。
我就那么……变了吗?
“你强行扭曲了我和妈妈一直守护着的、养育的柔软的东西,以及这个孩子的价值观和世界,用‘死’‘尸体’这种压倒性的概念,涂抹掉了。”
哥哥非常生气。
确实,在普通的人生中,很少有机会自然地与遗体相遇。不过,我并不是为了相遇才与遗体相遇的。
但是……如果没有和樱子小姐相遇,有很多尸体是绝对找不到的。如果没有她教我关于人体的知识,我也不会对法医学感兴趣。
但一切都是结果论,我见过很多遗体,而现在,我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观。哥哥和樱子小姐所拥有的,我所没有的东西,好像终于出现在眼前了。
暧昧不清的善与恶,白与黑与灰,不被这些东西动摇、迷惑的我的正义。
“你把这孩子的人生都搅乱了,话说你有未婚夫,然后……”
“够了,闭嘴!”
我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。
“……说直江干什么?”
“不是的,和在原先生没有任何关系,哥哥只是误会了。”
我迅速地向一脸困惑的樱子小姐说明情况,然后面对着哥哥,不对,哥哥完全不明白。
“哥哥你什么都不知道吧!我并没有被她迷惑,也没有被她牵着鼻子走!虽然我的价值观确实和以前不一样,但我觉得我成长了一点!”
“正太郎……”
“差不多一年都没见过你,你突然出现,别自以为是地胡说八道。”
我恶狠狠地说完,转过头去,隔着玻璃,哥哥吓了一跳……然后,大概……我知道我的话伤害了他。
我知道哥哥很担心我,也很珍惜我。尽管如此,我还是不希望他说这句话。
我已经有了我的人生,有了想要珍惜的人。希望你不要随便横加干涉。
“…………”
哥哥沉默了一会儿,终于像想起什么似的发动了引擎,收音机里传来欢快的乐曲,听起来很刺耳,我关掉了车载音响。迪尔贝尔阁下的歌声更好,我想听那种像喊叫一样的歌。
“我不擅长写读后感。”
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眺望着流动的景色,樱子小姐突然说道。
“坦白说吧,我不知道该写什么,总是带回家问阿梅和蔷子夫人。”
“嗯……”樱子小姐不满地哼了一声,突然改变了态度,向后仰了仰。
短暂的沉默后,哥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。
“这不是正常的考试作弊吗?”
“别说了,时效已经过去了。而且就算有人说说‘不要写故事梗概,写你想到的事,喜欢的场景就行’,我也没有那种东西,所以我不可能写得出来……也就是说就像你说的那样。我没能写出读后感,也没能像你一样引导少年……这件事,我想向你道歉。”
“……不,被道歉,好像又有点不对。”
我想樱子小姐是认真地说了道歉的话,哥哥听了反而很困惑。我在一旁感到不可思议。
“是吗……那明天就去看活着的鲸鱼吧。今天真的很开心。所以……明天就轮到你了。”
樱子小姐说着微笑了。
哥哥也苦笑着点了点头——而我,嘴里一直很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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